“我打你都是輕的。”周老太指著周衛東的鼻子就罵，“我生了你們五個，以為都是好的，沒想到你是這麽個王八玩意兒，你弟這剛沒了，你們兩口子就惦記著他們的位子，逼他們幾個孩子，你算什麽長輩，別當我不知道，來的路上是不是就商量開了？你這是讓你弟寒心吶，老大我告訴你，要是知道你是這麽個玩意兒，當年就該掐死你。”

周老太也是氣壞了，老大在她眼裏一直是老實的，慫是慫了點，可勝在老實聽話，沒想到打鷹的被鷹啄了眼居然沒看透她大兒子慫貨的內裏是個藏奸的。

周衛東被他媽罵的擡不起頭來，田鳳英擡頭看了眼周老太立馬抖了抖身子也低下頭不敢吭氣了。

躲在廚房裏的趙海燕適時端著筐子出來，對周老太道：“媽，先和孩子們吃些東西墊墊，不吃飯可不行。”

周老太板著臉點點頭到椅子上坐下，對周曉雲幾個道：“天大的事先吃飽飯再說。”見幾個小的沒動，拉了臉，“不吃飯怎麽給你們爸媽討公道。”

自從昨夜得到消息說爸媽都沒了之後，周曉雲兄妹四個就沒吃過飯了，中間就周曉朵不懂事餓的直哭，周曉雲也只弄了點餅子胡亂塞給她吃了，此時兄妹四個早就饑腸轆轆。

周曉華很餓，可他下意識的去看周曉雲。待看到周曉雲點頭後才抱著周曉朵過去坐下。

周曉星抽抽搭搭的跟著周曉雲過去了，對周老太道：“奶，大伯娘欺負姐姐。”

想上前拿個餅子的田鳳英身子一抖，不敢動了。周老太冷著臉瞪了田鳳英一眼，低頭和藹的對周曉星道，“曉星不怕，奶在這什麽妖魔鬼怪也得給奶讓開。再說了，她算個啥，不怕。”

不算個啥的田鳳英覺得這老太婆簡直不正常。以前看著這些小的跟仇人是的現在竟然幫著這些小的說話了。

可周曉星卻不管，覺得平時可怕的奶形象高大起來，認真的點點頭，拿著餅子吃了一口，又抽抽搭搭的哭了，“奶，曉星沒爸媽了。”聲音委屈又可憐。

周老太嘆了口氣，整個人都感覺老了十歲，將周曉星攬過來拍著他瘦小的背，偷偷的抹了抹眼角的淚。

祖孫兩個的悲傷很快蔓延，周曉華幾個也沒心思吃飯又哭上了。

周煜冷著臉蹲在角落裏瞅瞅這個瞧瞧那個，覺得很傷腦筋。

這一家子小的沒用，大的懷著小心思，明天廠裏還不知道給什麽樣的答覆，不過就他猜測，給換了崗位頂多再陪點錢就了事了，畢竟這種國營礦場有上頭人頂著，下面的廠長幹部就算追責也追不到哪去。

吃完飯周煜便去辦公室換周衛紅回去吃飯，此時辦公室內只剩下礦工屍體還有守著的家人，廠裏的領導已經走了，就連門口看熱鬧的工人也到時間上工去了。

周煜找了椅子坐下，看著滿屋的屍體發呆。

外面天色微黑的時候周衛紅拉著滿臉不情願的周衛東來了，周衛紅道：“老五你回去歇著，明天跟廠領導談判還得指著你呢。”今天他算是看出來了，他家老五以前雖然渾了點，可遇上大事卻是個有主意的，不然就他們這一幫人在這也沒什麽用處，還不是憑著人廠領導說什麽就是什麽。

周煜嗯了一聲瞥了眼周衛東發現他滿臉的不情願，不由嗤了一聲：“老大，你瞅瞅，你親弟在這躺著呢，想想你幹的事兒，對得住親兄弟不，你就不怕半夜他爬起來找你算賬啊。”

他說這話純粹是惡心惡心周衛東，果然周衛東驚恐的看了眼地上的屍體，搓著胳膊到了門口，對周衛紅道，“老三，一個人在這就行了，我和老五回去。”

周煜冷笑：“你是老大你不在這守著誰在這守著，況且我和三哥都守了，一個人就行的話今晚就你在這守著吧。想必二哥很願意你在這陪他。”

“不不不，老三別走。”周衛東慌了，再不敢說讓周衛紅一個人留下的事。

周衛紅無奈的看了周煜一眼便催促著周煜回去了。

屋裏其他家屬也是死氣沈沈，死的礦工一般都是家裏的主要勞動力，大多是上有老下有小，就那角落裏從白天起就是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在那守著，連個大人都沒有。

周煜和周衛紅點點頭便出來了，此時礦區正是吃晚飯的時候，三五成群的往食堂吃飯。周煜不用聽也知道談論的就是昨晚發生的這場災難。

到了家屬區上了樓，屋裏很安靜。趙海燕坐在椅子上打盹兒，聽見他進來忙到廚房裏拿吃的。

趙海燕給他拿了吃的又坐回椅子上了，周煜啃著幹巴巴的玉米面饅頭有些食不下咽。好歹對付了兩口他便吃不下了，起身去廚房接了水喝了兩口便推門進了臥室，他以為周老太已經睡了，不料老太太就直挺挺的躺在那裏，見周煜推門進來，幽幽的開口道：“老五啊，媽心裏苦啊。”

周煜手一頓，抹黑坐到床沿上拉著周老太的手道：“苦啥苦，兒女一大堆，以後等著享福呢。”

黑暗中周煜看不清周老太的表情，周老太只覺得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周老太過了一會兒又道：“我生了五個兒子，剛有了你，你爸就沒了，那時候我也不怕，後來災荒來了，你四哥也沒了。那時候我就想死的咋不是我呀。”

吃苦受罪又咋樣，只要活著怎麽樣都好，老四死時才十歲，周煜當時才兩歲，周老太當時抱著餓的皮包骨頭的周老四都想去上吊了。

可想到還有四個兒子，有倆還沒成家，她可不敢死呀。

可誰承想十五年過去，二兒子又沒了，而她還活著。周老太甚至胡思亂想是不是她命太硬了克死了老頭子，又克死了兩個兒子。

周老太如何想的周煜不知道，只是不用看，僅憑手裏那只顫抖的手周煜便知道周老太心裏的痛苦。

“媽，別亂想，咱們一大家子還指著您拿主意呢，您瞧瞧二哥家的四個孩子，往後若沒您護著就是沒爹媽的孩子了，那得多可憐啊，您若不護著他們，他們給人欺負了咋辦。”這幾天的相處周煜算是明白了，周老太除開偏心眼他之外，其實是個很好的母親，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

周老太哽咽著道：“你們可是親叔，你們可不能不管。”說著又想到孩子們的親大伯，頓時有些惱怒，“萬沒想到你大哥竟是這麽個玩意兒。”周老太嘆息一聲，有些感慨。

周煜渾不在意：“他再怎麽能耐，還能跟您對著幹不成？這事兒還不是您說了算。”

“就是。”周老太突然坐起來，拉著周煜的手道，“我就知道我老五最孝順，你大哥那王八玩意兒和田鳳英算是一個德性了，明兒我得好好替我幾個孫子打算打算，可不能便宜了田鳳英那混蛋玩意兒。”

周煜見她突然變得元氣滿滿，也松了口氣，只要您好好的，您說了算。

安頓好周老太，看著老太太皺著眉頭睡著了，周煜這才起身去了另一間屋，此時周曉雲正拍著周曉朵睡覺，見他進來，低聲喊了聲，“叔。”

周煜嗯了一聲在周曉華坐著的床上坐下，然後問道：“你倆咋打算的？”

周曉華則懵了，“啥咋打算的。”

周曉雲皺了皺眉，坐起來，正對著周煜說：“五叔，我不知道奶咋打算安排這事兒，但是既然你問了，那我就說說我的打算。”她哥是個沒主意的，若是她也不吭聲，那麽她爸媽的兩個崗位恐怕都護不住。

而周煜看著這個侄女有些欣賞，這若是在幾十年後，妥妥的女強人啊，反觀周曉雲的雙胞胎哥哥周曉華則顯得沒主意沒點男子漢氣概了，“你說說。”

周曉雲看了眼睡熟了的周曉朵再瞅一眼一直抽抽搭搭委委屈屈的周曉星，對周煜道：“五叔，我現在是學徒工，雖說一年後能轉正，但是工資不高，我打算去頂我爸的職位，至於我媽的職位就給家裏其他人。”

“我去頂媽的職位。”一旁一直當鵪鶉蛋的周曉華難得大了膽子急巴巴的說了出來，見幾人都看過來，又有些害怕，可他爸媽都沒了，難不成以後這個家考曉雲一個女孩子撐起來？

周曉華不忍心，他快速瞥了眼周煜然後下定決心道：“我不念書了，我去頂職位，咱倆領工資怎麽也能把弟弟妹妹養大了。”

周曉雲急了，“那不成，你還得念書考大學呢。”當初兩人一起上學，可家裏還有個五叔也上學，錢不夠，加上她念書一般，便被她媽勸著退學了。可她在如何也知道讀書有用，高中畢業就能安排工作，到時候實在不行兩個工作對換就是了。

周曉華撇撇嘴，“現在又沒高考，就推薦工農兵大學，指標咱又沒有。”

“那也不行，”周曉雲想也不想，“說不定過兩年就能考大學了呢，到時候你就是咱們村第一個大學生。”

周曉華漲紅了臉，別扭的轉開臉，一臉的倔強，“反正不能讓你一個人這麽受累。”

見周曉華堅持，周曉雲更加急了，“你咋這麽不聽說呢。”轉頭看向周煜，“五叔，你勸勸他。”

周煜點點頭：“就是，說不定過兩年就能高考了呢，到時候咱叔侄倆一起考大學。”

周曉雲和周曉華都震驚的看向他：叔啊，你不是說笑吧。就您那成績，嘖嘖，辣眼睛。

不過兩人默契的沒開口說什麽，周曉雲壓下心中的躁動，“大伯娘和大伯恐怕想要我爸媽的位置，五叔，要不你頂了吧。”

周煜剛才說一起考大學顯然這兄妹倆是不信的，不由撇了撇嘴，“我還得考大學呢。”

周曉華都要哭了，叔啊，高考我可不能替您考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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